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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爬上眉梢时,临溪街头已经见不到太多的人,空荡荡的街上只有几个手艺人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走过,集市的最后一盏灯火熄灭,他们也结束了一天的辛劳,准备回家。
张德林正躺在街边的房檐上,他面色微醺,眼神飘忽,手里摇摇晃晃地拿着一个酒葫芦。路过的手艺人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便低头就继续赶路。临溪街头经常能看见伶仃大醉的酒鬼,他们早已见怪不怪了。
吴铭穿着一身漆黑的夜行服,精干的身躯和夜色完美地融为一体,他如同猎犬般俯下身,纵身一跃,便从另一栋屋顶跳到张德林身后。清脆的瓦片声打碎了安静,但张德林没有回头。
看到对方没有回应,吴铭走到张德林身边坐下,还没坐稳,一股浓烈的酒气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吴铭的鼻子从小就很敏锐,但这个天赋有时候宁愿没有。
“非要喝这么多酒吗?”
张德林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你轻功退步了。”
“没办法,许久不用的刀都会生锈,何况人呢?”说话间吴铭把身上的绑腿使劲紧了紧。
张德林瞥了眼他,仰头又是一口烈酒下肚:“退步的怕不光是武功吧,你以前可不会接这么冒险的任务。”
“这不是任务,是我自己要去做的事。”吴铭说,“宋耀文虽然狂傲,心底实则非常多疑,不这样做是救不出北柠的。”
张德林哼了一声:“既然早知如此,陆家当初还把北柠束手送给宋家,这无疑等于又给宋耀文多添了一笔筹码。”
“北柠姑娘的身世特殊,陆家不能和朝廷硬磕,所以才出此下策。”吴铭说罢便站起身来,看向远处灯火通明的府邸。
“寅时已到,石兄弟应该快得手了。”
“你信任那个中道专业的捕快?”
“他不只是个捕快,老张。”吴铭笑了笑,“不寻常的人同样会吸引到不寻常的人,北柠和石勇,就是如此。”
张德林不由得怔住了,回过神时,吴铭戴上黑色的面纱,消失在了夜色中。
对于袁松来说,这个夜晚有些不寻常。
他已在宋家侍奉了二十多年,上任家主当家时他就当上了宋家的管事,主管宋宅大院里的一切大小事物,就连现任家主宋耀文,也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
对于上了年纪的人来说,睡觉是个麻烦的问题,袁松早早地醒来后,坐在塌上看了看窗外,黑压压夜色笼罩的山峦上,隐约能看到鱼肚白的颜色。
袁松正打算起身更衣,却迟迟没有听到鸡叫声——年老少觉后,他一直是听着院里公鸡的打鸣声起床的。
带着一丝疑惑,袁松还是合上了眼睛,作为宋家总管,事无巨细都应处理得当,过早过晚都是不合时宜,就无法在其他仆人面前做好表率。
他原本以为自己只是休憩片刻,没想到刚一闭眼,就感到浑身沉重无比。屋里的空气似乎有特殊的法力,让他意识逐渐飘往另一个世界,还没来得及思考和抵抗,他便沉沉地睡着了。
天色已然有些泛白,但今日的宋府后院却异常的安静。
石勇用绳索挂住柴房的屋檐,从高高的柴房上滑下来。尽管蒙着面纱,他的脸看上去仍鼓鼓囊囊的,那是因为他在嘴里含了整整两块五毒药饼。
门口看守的仆人早已横七竖八地睡着了。石勇看了眼他们的神色,确定他们已经睡到了吵不醒的地步,便在他们的身上翻找起来。
没有钥匙。
再次仔细确认了一遍后,石勇不禁皱了皱眉头。
如果不在两个仆人身上,那就是在管家身上。石勇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管家居住的偏房,但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进屋翻找太危险了,稍有不测就会被瓮中捉鳖。
石勇捂住喉咙,一声布谷鸟般怪异的低吼后,同样穿着夜行服的吴铭从围墙跳了下来。
“这气味也太冲了。”吴铭厌恶地捂了捂口鼻。
“药饼的时间只有一炷香,我们动作要快。”石勇边说边指了指柴房门口的铁锁,“你试试看有没有办法解开这家伙。”
吴铭强忍着刺鼻的气味,低头研究起那把有重重铁链环绕的大锁。石勇则在身后他放风。
“好家伙,宋耀文这孙子,脑子怕是有毛病。”吴铭笑着骂出了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犯得上用这种锁么?”
“能搞定么?”石勇脸上有一丝担忧。
“有我在就是小问题。”说罢,吴铭掏出一个铁丝,开始摆弄眼前的锁头。
借这会时间,石勇仔细观察了后院的环境,他扛起院子里的一张长桌,死死顶在北面的院门后面,万一有宋家的其他人过来,也能拖延一段时间。
“你跑去那干嘛,快干活!”石勇回过头,发现那道铁锁居然已经打开了,吴铭正忙着卸下门上那一圈圈的铁链。
回头一定问清楚你之前是做啥的。石勇把这个念头压回肚子里,以最快地速度跑向柴房。
“吱呀——”
老旧的木门发出咯吱作响的声音。门开后,石勇和吴铭看见了躺在墙角的北柠,以及另一个陌生的女孩。
石勇跑上前,轻轻抬起北柠的背。北柠并没有醒来,而且像一只小猫般继续熟睡着。
“看来迷药还是渗进了柴房。”石勇皱了皱眉,但现在不是管这些的时候,他轻轻抱起沉睡的北柠,准备带她离开这里。许久不见,石勇总觉得北柠异常地轻,她似乎比之前消瘦了。
“这个人……怎么办。”吴铭指了指地上的南栀。
“千纸鹤。”石勇意味深长地说道,吴铭这才看到,南栀身旁似乎有一个简单的千纸鹤图案,像是用木棍在地上划出来的。
“带她一起走吧。”说罢,石勇回头离开。
吴铭耸了耸肩,只好也抱起眼前的陌生女子,然而与北柠不同的是,女子的神色似乎并不安详,身体也微微的颤抖着。
也许是药的缘故。吴铭没有多想,带着女子向门外的石勇追去。
袁松揉着惺忪的眼睛醒来时,窗外传来一阵乱作一团的脚步声。
他似乎嗅到了一股奇妙的香味,这股味道让他四肢酥软,就连思考的能力都被阻碍了,即便如此,当听到屋外的嘈杂声音时,强烈的危险直觉还是让他马上清醒了过来。他连忙穿好衣服,推开门时,明媚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哎呀,袁老你可醒啦!”碧荷脸色苍白地跑来,声音中带着哭腔,“出大事了!”
“怎么回事?”袁松心中大惊。
“刚才,刚才有人去后院,发现……”
“发现什么!”袁松似乎预感到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头皮发麻,厉声问道,“快说!”
“发现,发现关北柠姑娘的柴房被人打开了,北柠姑娘也不……”
碧荷还没说完,袁松便推开她,疾步向柴房奔去。
后院里已经聚了不少人,由于无人主事,仆人们已经乱作一团,有人问门怎么开的,有人说自己头痛,有人喊着要去追北柠,吵了许久也没拿出注意。
袁松跑到人群中,大喝一声:“都给我安静!”
吵嚷的仆人们顿时静了下来,不少人又惊又怕地低下头,不敢直视袁松的眼睛。
“阿纲,阿季,你们怎么看的门?!”袁松质问着昨夜负责守门的两个下人。
两人早已吓破了胆,慌忙跪下:“袁翁,我们也不知道啊,我俩昨夜不知为何睡得好沉,醒来就发现门锁被人开了。”
难道是迷药?……袁松心头一惊,回想起自己早上的经历,不禁后背一阵发凉,什么人敢打宋家的主意?
但表面上,他仍摆出一副镇定的神色,“你们几个,都给我去府外找人,他们带着两个女人应该跑不远。我去向公子禀报!”
“是,是……”仆人们连忙拿上家伙,跑出门去。
袁松低着头,快步走在去宋耀文寝房的路上,心中回想起早晨屋内那独特而诡异的香味。
临溪城里有一座知名的石桥,不少外来的商贾都会在这座桥上摆摊,可谓是热闹非凡。当温熙的阳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湖面时,桥上已然人头攒动,叫卖声和吆喝声络绎不绝。
石勇和吴铭正坐在桥洞里一艘不起眼的渔船上,两人已经脱下夜行服,换上了老百姓的不起眼装扮。渔船的棚子里,藏着还在睡梦中的北柠和南栀。
石勇看了看日头:“时辰差不多,她们该醒了。”
果然,没过一会,北柠就揉着惺忪的睡眼,迷糊地睁开了眼睛。她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自己躺在一条鲸鱼上,从河道缓缓地驶入大海。
“你醒啦。”石勇有些关切地俯身问道。
“诶……”北柠打了个哈欠,半晌才如梦初醒,“诶,石大哥,你回来啦!”
“那是自然,没有他在,还真救不出你们。”吴铭双手抱胸,微笑着站在石勇身后,清晨的暖风轻轻吹起他的衣袖。
别后重见,石勇一时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他涨红了脸,半晌才挤出一句话:“你没受伤吧?”
“受伤?……啊!”北柠忽然痛苦地揉了揉自己的屁股,自己昨天才挨了板子呢,睡醒一时竟然忘了!
“宋耀文这家伙,还真是心狠手辣啊。”吴铭看到北柠的反应,不悦地啐了一口。
石勇看到北柠的惨状,心中五味杂陈。他很想回去让宋耀文付出代价,又想赶快把北柠送回陆家养伤。
“你俩先别用这种怜悯的眼光看着我了,看得我都觉得没脸见人了。”北柠一边疼得吸气,一边看向身边的南栀,“南栀姐她被打的更重,而且还没有醒过来,会不会出什么事呀?”
石勇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查看南栀的情况。只见南栀嘴唇紧闭,冷汗大滴大滴地落下来,整张脸已经成了灰白色。
“不对,这千夜散以神不知鬼不觉见长,怎么会有如此反应?”
“会不会是伤的缘故?”北柠担忧地问道。
“有可能……还是先带她回陆家再详细看看。”石勇皱眉答到。
北柠连忙点了点头。石勇起身,和吴铭一同摆起船桨,这艘不起眼的渔船缓缓前行,消失在运河上泛起的薄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