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书律影

匹夫之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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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妞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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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荀师叔已经离去,伏念看着堂下仍直挺挺跪着的两个师弟,耳畔又回想起了张良清音朗朗、最激切的一句顶撞。。

他从不曾想过从小温文尔雅、八面玲珑的子房会有这样强硬的时候。颜路曾说,子房是水一样的性情,虽然寻常时风平浪静、润物无声,然而当真正立于狂风之巅时,必当势如奔马、一往无前。那时他听了只置之一笑,说你是太过在意这个孩子了,才会患得患失;颜路摇头道,师兄有所不知,此子目光乍看清澈见底,实则深不可测,他的内心,有我们无从窥视的世界。

他今日方信。

此刻,堂上静如无人。张良清秀的脸上薄薄的两片唇抿成一个略显倔强的弧度,但颜路却已清晰地看见他鬓侧细细闪出的汗粒,心中蓦地一揪,先前被他气得七荤八素的情绪又被心疼的感觉略按下去了一点――到底,他还是舍不得子房。

伏念在心底深深地叹了口气,面上却仍是寒霜之色不减分毫。他定了定神,冷冷地开口道,“儒家出了这样的孽障,也是我的罪过。如今有荀师叔说话,想必家法处置了你们,你们也不会服气,是不是?”颜路与张良双双垂头,口称“不敢”。伏念摆手道,“这罪过,待小圣贤庄的危机过去以后,再严加惩治,谁也别想逃脱。今日,你们且去吧。”。

颜路微抬起头,看见师兄眼下已染上一片淡淡的阴影,眼中透露出几分无可奈何的灰心,歉疚之情油然而生。然而他深知师兄弟之间的嫌隙已生,断非此刻可解,只得领了张良恭敬地拜谢告退。

回到房中,颜路背对了张良立住,也不回头,也无言语,就那样沉默地站着,直如雕塑一般。张良在面对大师兄当庭力争之时都无丝毫惊慌,然此刻心就像荡在了半空中,没着没落的难受至极。

他知道颜路在生气,甚至比伏念更生气。但是他仍不愿认错,因为他认为颜路本该是最理解自己的。从小,在掌门师兄严厉的家法下,就一直是颜路回护着、宠溺着、安抚着他,二师兄似乎永远不会生他的气,就算生气,也不过象征性地拍两下说几句,从眼神里都能看出,二师兄从没有怪过他。

颜路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别怪子房,他自有他的道理。

然而如今,颜路在深切地责怪他。即使是还没有说一句话,那无声的沉默已让张良喘不过气来。

“师兄若无训示,良请告退。”张良实在撑不下去了,挑破了师兄弟之间无言的尴尬。

颜路仿佛下定了决心般回转过身来,张良惊愕地发现,颜路的眼睛,已经染上了蒙蒙的血红色。颜路向书柜最里侧的一排一瞟,淡淡道,“去请家法。”。

张良浅色的眸子里一下子光芒剧簇,难以置信地看向颜路,“……师兄?”颜路仍是平平淡淡的语调,却加了好几分力度,“如今是真的不服任何一位兄长的教导了,是吗?”张良心中一绞,咬了唇答道,“张良不敢。”颜路即使盛怒也是这样不疾不徐的,又重复了一遍,“去请家法。“

张良紧咬贝齿,努力压下胸口一波一阵的酸痛,迈动沉重得仿佛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走到书柜前,拉开那就已不动以至有些陈腐的柜门,从中取出那一柄基本从没上过身、黝黑黝黑、沉甸甸的戒尺。那戒尺说是尺,其实近似板子,厚实、沉重、威慑力极强,是以颜路从掌门那里领到这柄戒尺之后,从来就没对张良用过;就算极偶然拿出来,都终究没有忍心真打下去。

颜路只看了看张良双手捧过的戒尺,便摇摇头,“沾了那么多尘埃,还如何能正诫明训?奉去,用清水濯净再来。”。

张良心中更惊。因为颜路这话的意思,就是真的要痛加责罚了,甚至是最糟的……去衣受责。他头一次感觉到二师兄的威严,几不亚于大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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