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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混乱的故事。
青山竹林内,小桥绿水边,斜阳竹影下,农舍耕牛旁。
哞,哞,哞。。。
毕香仰天长叹:“我恨命运不公,岁月无情。”
温乱咧开嘴,中指和拇指捻着条鱼刺,用他认为最优雅的兰花指,在自己嘴边左翻右舞,剔着一口大黄牙,牙缝里吐出几口口水星沫子,闲闲悠悠道:“天意他老人家,取你小命都不用打声嗝。”说着,喉咙滚了滚,“啀喽”,饱嗝一完,歪着脑袋,一摇三晃回了木屋。
毕香狠狠摇了摇头,似是要把刚才不慎滑入耳里的话连带话的主人一同甩到院子外。
一袭黑衣无声无息跃入院子内,安静驯服地跪伏在毕香身后。
“说。”
“陈忠带领几百骑兵,已经到了离这里三十里的迈汤村。”
“十年未变的速度。”
“亥时三刻动身。”屋里传出一把像打烂铜锣的怪声。
“不必。”
木屋里人静了一会,窗口竹帘被一只大手卷起,探出一个黝黑大脑袋,睁着一双青蛙眼,瞪了毕香半晌,随后迅速又毫无预兆地把身子挪到那张专属他的爱床上。
次日清晨,农舍外迎来了几百名锦衣银盔的稀客,而为首的却是青衣布衫书生模样的人。书生翻身下马,轻敲木门,彬彬有礼,动作行云流水,举止间透着世家公子的贵气。
“陈统领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声音温润,听起来让人说不出的舒服。
书生抬手推开木门,便见声音的主人,连忙跪下行礼:“陈忠拜见王爷。”
“何事?”
“陛下请王爷回京,一聚兄弟之情。”
“皇兄真是费心了,劳统领追踪了本王十年。”
陈忠恭顺低下头,道:“陛下牵挂王爷,卑职世受皇恩,自当效犬马之劳。”
“既然如此,本王随你回去便是。”
这时,已经有侍从牵来一匹马,毕香正要上马,陈忠上前一步,颔首轻声禀告:“皇上有令,须封禁王爷内力。”
毕香一怔,随即冷笑道:“陈统领果然尽忠职守。”
陈忠退后半步,再向毕香行了一礼,道:“王爷,得罪了。”右手扬起,向毕香要穴点去。毕香负手而立,任由陈忠封闭全身要穴。
正待一行人要离去,木屋里猛地发出一声嚎叫:“王爷要回京啦?小人想跟随王爷。小人斟茶递水,砍柴烧饭,打扫院落一把好能手。”陈忠回头一看,只见一衣衫褴褛的乡间野人从木屋里跑出来,露着一口大黄牙,讨乖卖萌地对着他笑,陈忠不禁打了个寒颤。他冷下脸,喝道:“哪里来的野匹夫,王爷认识你?你要随王爷回京,你是王爷什么人?”
这时,马上的毕香,头也不回,说道:“是闲人。”
陈忠脸色一正,道:“此行仅为接王爷回京,闲杂人等请自行速速离去。”
温乱脸马上垮了一半,用手支着另一半,臭不要脸地说:“我是王爷的贴身侍从。”
陈忠狐疑地看着马上的毕香,毕香听了温乱这句,全身不禁一抖。“本王嫌磕身子。”说完,扬鞭策马而去。陈忠看着王爷的背影,一下子捉摸不透王爷的意思,只好目无表情地说:“没有多余的马,你若是一定要跟去,自己想办法。”自己想办法?温乱有办法?有,当然有。温乱从牛棚拉出那头大黄耕牛,爬上牛背,志得意满,嘴里叽叽呀呀唱着:“黄牛黄牛,上京瞅瞅。黄金遍地,贵客满堂。黄牛不知,满地打滚,寤生小白?。。。”
随行士兵听着这山里农夫唱自家胡编乱造的山歌,不禁觉得十分好笑。但是,陈忠脸色却越来越黑,一马鞭就朝着温乱背上抽去,差点把温乱整个人抽下牛背,幸亏温乱乱中还死死抓着黄牛角,才勉强附在牛背上。“啊!啊啊!啊啊啊!!!”随即,温乱痛呼之声不绝于耳。陈忠一改之前的温文尔雅,嘴里骂道:“再乱嚷,把你嘴给缝了!”温乱立即哑了声,痛得龇牙咧嘴,泪水盈了一眼眶。
毕香回过头,看了一眼温乱那一滴滴控制不住往下流的眼泪,谈谈地说:“本王的人,自会guanjiao,不劳统领费心。”陈忠连忙说:“是卑职无礼。请王爷恕罪。”
入夜。客栈。
陈忠以王爷必须严加保护为由,把毕香严密看管起来,房间里外三层都站着侍卫,而温乱则被安排到离王爷最远的下房。
夜凉如水,月色皎洁,真是个好天气。可是,对于陈忠来说,这一天起码有大部分都是跟他对着干的。
陈忠换上一身素色长衫,宛如当年刚下山的模样,走到温乱的房间前,轻轻叩门。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共八下门声,一长,两长,五短,乃是他与师兄温蛋的暗号,亦是师兄弟两人相差的年岁。
温蛋拜师之后就更名为温乱。不过陈忠却一直唤他蛋师兄,直至温乱破戒下山。他私心认为温蛋还是叫温蛋好听,好记,好念,若是叫温乱,那还不如直接叫瘟疫好,满腹诗书都读屁眼里了。偏偏师父就觉得他改得好。旧事涌上心头,陈忠不禁皱起了眉头。
屋内寂静无声,就不像有个活人在里面。陈忠犹豫片刻,还是推开了门。一股板栗烧春鸡加油炸孜然辣椒的刺激性气味直往鼻孔里乱窜,陈忠差点被这重口味呛得倒退出门口,眉头拧成疙瘩。这个没点灯的下房本应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偏生有个对着今晚玉盘皎月的大窗口。陈忠借着月色,看见温乱翘着二郎腿慵懒地贴在木床上,脏兮兮的两个爪,一只握着烧春鸡鸡腿往嘴里塞,随着大嘴一张一合,鸡油不时往床上溅,一只还提着个刚啃光的玉米杆子,一晃一晃半吊在床边,两只青蛙眼舒适地合着,头也没向门这边扭一下。
陈忠整理一下衣衫,走到屋中央,向着温乱单膝下跪,低眉顺目道:“忠儿见过蛋师兄。”
屋内依然静。陈忠和空气画上了完美的等号。
这给陈忠一个错觉:师兄肯定聋了。就在陈忠犹豫要不要上前把这货的鸡腿从嘴里拔下来的时候,让他正眼看一下他十二年未见的师弟,温乱那把烂铜锣声终于响起:“怎么?师父竟然允许你这个半吊子的下山?你这半吊子居然也能破戒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