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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民国,兄弟文。
寒妃精选图片镇楼。
一九0二,光绪二十八年。
刚刚熬过了漫长没有生机的冬日,熬过了那一场变故。
浙江春天的回暖速度也并没有预想中的那样快,虽是眼看着积攒了一冬天的薄薄积雪融化成一滩滩水渍,但夹杂着冷冽水汽的春风还是刮的人瑟瑟发抖。
“娘,这已经够多了,再装我可拎不动了。”
“你这孩子身体不好,从小就怕冷,这一离开家也不知道能不能适应,这都是你平常穿的用的,带着带着,去那边还不知道能不能买到呢。”说话这空档间,母亲又伸手把椅子上散落的几件冬季衣服和一条旧羊毛毯塞进了花布包里。
“你也是的,东西就那么少,这一去日本,还不得挨饿受冻,真不让人放心,柜子里的能拿就多收拾些带着,隔这么远,娘就是挂念你们,也看不见摸不着的。”
许寂看着母亲不舍的神态,心里也一阵伤感。母亲这些日子衰老了很多,生了斑斑华发不说,连眼底晶莹的色彩也渐显黯淡,本就是个爱操心的人,他和许林这一出国,母亲更是忙里忙外几天都没睡个整觉了。
“行了,该坐车去江南了,这也真是不方便,要是能直接从家门前就上船多好,还能再看看你们两个。”
“娘,你再说这种话,大哥二哥可就得把行李一放赖在家里不走了,吃的喝的,可是不够养他俩的。”
“许声,你都当教书先生了还没个正形,真怕你误人子弟。”
听见许林这么说,许声立马回嘴道:“尤其养不起二哥,二哥一顿吃一锅。”
许林把手上东西一撂,许声一下便回身躲在了母亲身后:“娘,你看二哥,我就逗他玩玩他还要来真格的。”
母亲被这两个孩子一闹,脸上的哀伤去了大半,难得的露出个笑容,许声也跟着嘿嘿笑起来:“这才对嘛。”
“许林,多大的人了。还跟三弟打打闹闹像什么样子,快走几步跟上来,等会误了时辰可白买了两张票。”听见大哥的催促,许林缩缩脖子,扛着大包小包出了家门。
因得离车站远,二人拦下了辆人力黄包车,车夫一副热心肠,见带的包裹多,擦了把汗便帮着许林抬上抬下的拾捣起来。
“许寂,你是长子,去了日本以后多照顾着弟弟,娘是个普通女人,你们爹又去的早,孩子,长兄如父,你要担起重责了。”
感受着母亲掌心的温度与殷切的目光,许寂郑重的点了点头。
“哥,你快上车吧,家里有我呢。”许寂看着笑的灿烂的许声,放心的登车离去。
许声默默的陪母亲注视着那远去成一颗黑点的黄包车,笑容缓缓敛下,他们走了,带着他曾经的梦想,消失于地平面。
船舶在夜幕下将奔流不息的汪洋劈出一道细微的裂缝,顶着风浪颠颠簸簸的缓慢前行。
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女娃娃窝在父亲怀里,看着远方起伏不定的浪潮,兴奋的手舞足蹈,咿咿呀呀的同大人说个不停,母亲则细致的给孩子围了预防着凉的厚衣服,一家人幸福的笑着。
但许寂却没那欣赏海景的好心情,自上船开始,晕船的不适便愈演愈烈,此刻更是头晕目眩,呕吐不止,这坐也做不得,立也立不住的现状,让他觉得烦躁至极。
旁边的许林自打跟别人换了位置之后,倒是一副君子何须拘小节的模样,甭管你是怎么个折腾法,就是趴在身上那花布包上睡的口水长流天昏地暗,不时还发出几声“嘿嘿嘿”的诡异笑声。
许林坐在外侧,又是伸腿拉胯的舒展模样,彻底把许寂拦在了里面。虽是许寂很想朝他屁股上使劲拧一下把他弄醒出去接点水来,但看他那与周公相会难舍难分的神情,又下不去这重手,只能干巴巴的熬着。
轮船本就是汇聚三教九流的地方,有许寂许林这样公费留学的知识分子,也有穿着光鲜的中方对日商贾,更多的是跟着商家赴日的普通劳工。
“来来来,赌大赌小,分区下注。”一声响亮的吆喝后,便是一圈劳工听着骰子“哗啦啦”的声响减弱,借着摇曳不定的烛火吵吵嚷嚷着将手里的一小把钱扔到两个区域之中。
“还有没有?后排有没有啦?没有可开喽。”随着荷官轻掀骰盅,一众参赌的,连带着看热闹的都屏住了呼吸。“都瞅见了吧,大啊,收钱收钱。”
赢钱的脸上都美滋滋的跟旁边人炫耀着:“瞧见没,信我准没错,老子玩了十几年了,这玩意儿,早看透了。”赌输的几个则灰心丧气的看着台面上静静躺着的几颗骰子,又抠出一把钱来欲将输的翻倍赢回来,人们进进出出,场面热热闹闹,成为夜色笼罩的船舶中唯一的喧嚣。
许林就是被这样的声音打断了美梦,擦擦嘴角的晶莹口水。“下注下注,再看就错失良机了。”
许家家教森严,所以许林从未见过赌博的场景,心里一阵好奇,反正闲来无事,不如去凑个热闹。回身看看哥哥紧皱眉头苦瓜样的睡相,又伸手在他面前画了几圈,见许寂完全没有反应,便蹑手蹑脚的抬腿溜了出去。
许林专注的站在一旁看着晃动的骰盅,几局下来,烛火将要燃尽,中心光线暗了下来,人也散去了不少。可这赌局还真让许林看出了些门道,那荷官操纵之时,若食指微微上翘,则为大,而紧握骰盅时又定为小。
发现这细节后,许林玩心大起,一把掏出了所有的钱拍在那简陋的赌桌上。
“我押小。”
日本还是一片肃杀之景,清冷过浙江故地,沿途草木干巴巴的支翘着,还未来得及生出一片新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