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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常人家,哪要波澜,哪要看客?
林见鹿拍掉了刚要作响的闹钟。
周纪睡得还熟,压乱的头发毛糙糙散着。周纪的脸向自己这边侧歪,林见鹿能感到他均匀的呼吸,温热带着潮湿。周纪曾抗拒过脸对脸的睡姿,林见鹿就乖顺地翻身贴着对方宽厚的背,可总在早上睁眼又是四目相对的老样子。几次未果,周纪也不再有热不热的牢骚,任由林见鹿勾着脖子睡着,空调低两度就是了。
扫动的扇叶让冷气时时吹起两人额前的乱发,挂钟悄无声息地走针,阳光已将薄薄的亚麻窗帘映透成淡金色。
林见鹿总比周纪醒得早,这一段时间他舍不得做任何事。将醒未醒的周纪真是好景色,让林见鹿睁眼就觉得自己跌进童话,胜过一切好梦。
嗡鸣激得林见鹿一个激灵。
周纪一侧的木质床头柜被手机震动磕出很大的动静,周纪下意识扬手翻身让林见鹿搭在他腹部的腿落了空。林见鹿懊丧地支起上身,看着周纪皱眉揉眼,挡着光关掉手机闹铃。
“你又拍我闹钟了?”周纪搁回手机,背靠着床头坐起,抬手弹了人脑门。
周纪没有半梦半醒的眼神,一旦醒了那双眼睛就能迸出光来,林见鹿垂头算是默认,眉心有点痒。
周纪蹬上拖鞋起身,踢踢踏踏绕过大床到落地窗前:“捂眼睛。”
林见鹿扯过被子蒙上了头,阳光倾泻了满屋,周纪扎好窗帘,转身连人带被子打横抱起:“去给为夫备衣服打包,反了你了,敢做为夫事业的绊脚石,还屡教不改。今天不哄,惯坏了以后就难养了。”
“没有要哄……!”林见鹿慌慌露头,他是有小私心,可没有作妖的脾气。迎上周纪的满眼笑意,林见鹿脸颊都发热。周纪已经几步将人抱进客厅,被子一路拖地,地板砖被林见鹿拾掇得反光,干净到可以打滚。
“店里到货,我要去查对。账房做事不比你让我放心。”周纪踢掉拖鞋让林见鹿踩上,拍拍他脑袋进了浴室,“我会早回来,在家乖一点。”
被子滑落在客厅正中,林见鹿进了厨房,拧开燃气灶热锅。起初他也会犯懒让周纪午间吃外卖,每每被对方拒绝,再后来周纪的眼神就唬得他不敢开口。热水器轰鸣,他已经能想到浴室一片水汽和春光无限,敲煎蛋的时候自己就笑出声。
硬币在空中翻转下落,被周纪啪地抓进手心:“哪面?”
“反的。”
“那我赌正。”周纪另一只手还在擦着头发,手掌伸开,躺在手心的硬币正面朝上。
“嗯……我要吃口蘑。”
“好办。那留你看家咯。”
周纪在他额上吻了一下,还他潮湿的毛巾,斜挎上老式书包。林见鹿扯扯他已经很平整的衬衫,周纪还很像他们读书时的样子。硬币被撂回鞋柜上,这是他们的小游戏,猜对的人要做晚饭,而猜错的去洗碗。
“有件事,你回来我和你说。”
已经跨出门的腿停了停又迈了出去,周纪扶了一下门框但没有回头:“好的,只是别在我回来以前就过火。”
小独栋给两个人住实在奢侈,林见鹿擦完地板和厨房就已经一个上午。小院里的草坪无暇打理只能交给物业,林见鹿正踩着没脚踝的乱草抱被子出去晒,睡衣裤子口袋里的手机抖得险些掉出来。
“林老师可以按时来吗?”
林见鹿有些好笑,除了第一条事无巨细地约定了时间交代了住址,手机里有这样三条一模一样的短信。他很快发送:放心。我会按时到。短信没有再来,林见鹿泡了茶饭和果汁,暗想这是个怎样焦心的家长。
满屋每一点细节都是他喜欢的装修风格,位置和采光也是整个楼盘最好的,小区外就是全市最大的森林氧吧。林见鹿在被第一次带到这里时就赖在长椅上不走,周纪板着脸看他,让兴奋过头的林见鹿内疚地抿嘴。那时周纪和他刚颠沛到这座城市,周纪用全部积蓄盘下的小茶楼还在翻修。林见鹿难得表露的愿望,就戳得他为难了。直到一串钥匙被拍在手心,林见鹿一阵阵耳鸣,蓦然明白头天在客运大巴上周纪玩味的眼神,那时他还在翻一沓城郊的租房广告。
周纪的胆大和冷静林见鹿难以望其项背,行动力上更只能跟着吃灰。当然两人也为疯狂付了代价,周纪一路摸爬滚打,在酒局和商场斡旋,是医院急诊的常客。林见鹿同样精疲力竭,把每一点余钱精打细算打点各处,为贷款、物业费甚至下一餐发愁,烟熏火燎的生活一度陷入僵局。
紧巴巴的日子绵延到林见鹿研究生毕业,周纪的茶楼已是那条街的地标。房贷依旧没有还完,两人还只能搭地铁出入,但世界对他们而言已经从容起来,温和得让敏感的林见鹿会时时红一下眼眶。
叩,嘭、嘭!
粗暴的敲门声让他一口茶饭呛进鼻子,芥末的冲劲儿辣得泪水涟涟。如果说第一声是试探,后面的就像笃定了屋里没人而抡起了大锤。林见鹿咳嗽的时候门没有再响,外面的人没有声音,大概是等着回话。他踩着穿反的拖鞋应门,下意识拧下把手的时候暗忖糟糕又忘了看猫眼,周纪知道了自己定又要遭殃。
“您好是……”
林见鹿顿住,门外是个十岁上下的男孩,瘦瘦小小,挑着白眼看他:“林老师?”
“对我……”
“我妈让你来给我上课了?”
林见鹿好看的眉头皱起来:“是,还没到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