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锦时(现代 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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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一个傻波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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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岁的时候我问自己,会勇敢吗?会是伟大的人吗?会做自己喜欢的事吗?会成功吗?
十八岁的时候我得到答案,不会,不会,不会,不会。
【一】
我控制住想要呕吐的冲动,一路狂奔到电话亭,哆嗦着把一枚硬币按进投币孔,然后拨电话给陈澈。
第一次没人接,耳边只有几秒一响的嘟嘟声,我“哐”地挂上听筒,拿起来,再按重拨。这样的动作反复三次,听筒那头终于传来人声:“喂?”
我听着陈澈的声音,仰头去看湛蓝色的飘着白云的天空。过了几秒他又说:“请问哪位?”
我低下头说:“哥。”
他停顿了一会,“陈星?怎么了?”
我踩着地上的石子磨来磨去,开口时感到嗓子一堵,然后便说不出话了。
听筒里是长久的沉默,他又说:“陈星?”
我下一秒便不能再止住哭腔,所以我握住听筒,慢慢地挂了电话。我不知道该去哪,漫无目的地走路,这是我高二升高三的暑假,本来应该整天背书做题,但我的情况不太一样。路过一个公共厕所,我走进去洗了把脸,我额头上被碎酒瓶划破了一道口子,本想清洗一下,结果一沾水血反而越流越多,只得作罢。
我靠着洗手台站了一会,这才觉得身上酸痛,我望着墙角上微微被风吹动的蜘蛛网,想这样的日子究竟到什么时候才会完呢?或者永远都不会完。
父母自我出生后就离异了,妈妈去了美国,再无音讯,爸爸是最没用的那一类男人,离婚以后一蹶不振,打牌喝酒,靠领低保凑合着过,心情不好的时候经常打我。他对我没什么感情,所以下手也毫无轻重,最狠的一次把我耳朵打出血了,隔壁张姨报的警,他被拘留两天,回来之后更频繁地打我。
我有一个哥哥叫陈澈,他本科毕业并且已经工作好几年,两年前他搬出去住了,从此不再管这个家。
晃晃悠悠一下午,还是不得不往回走。我家是个两室一厅的屋子,典型城中村式的结构,又霉又潮,采光极差。住在这一片的人都很贫穷,大风车转呀转,栀子花开呀开,市政府的春风却从来不吹拂到这里。我绕过鞋匠门口晒着的一片废纸箱,推开铁门,再打开房门。里面混杂着久不通风的烟酒的难闻气味,我爸烂醉如泥,一动不动倒在沙发上。
我拿来撮箕和扫帚,跪在地上清理那些被他砸碎的酒瓶,有那么几秒钟我在想,不如拿起这些酒瓶然后狠狠地一下一下砸在我爸后脑上。我觉得假如我真这样做了,无论佛祖上帝还是安拉,他们都应当宽恕我。
我是真的受不了了。
我独自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光线一点点暗下去,八九点的时候我爸又出门了,他是出去打牌的。楼道里不时响起一阵脚步声,楼上打工的住户陆陆续续回来,我有时会听见叫骂,街道上有运货的卡车驶过,还有夏天发情的野猫......城市像一口洗不净油渍的铁锅,太多的东西在其中翻滚沉沦,总有人在挥霍,总有人在挣扎。
凌晨五点多我爸才回来,他趿着一双拖鞋,看上去又输了钱。我熬着困意去厨房给他下了碗面,端到客厅的时候不小心洒了两滴在地上,他手里捏着报纸,刷一声抽在我颈子上。“笨手笨脚,老子养你有什么用!”
我没抬头,也没吭声,只是拿来抹布把地上擦干净,然后又去水龙头下面洗。
我通过那面并不干净的镜子打量自己,生在这么个家,有这么个父亲,虽然早已看开了,但那一瞬间还是有点绝望。我想我这辈子都不要结婚,也不会要小孩,我拧上水龙头,我爸在吃面,嘴里不停发出很大的吸溜声。人为什么会发出这么难听的声音?我把湿淋淋的抹布甩在水池里,感觉再多一秒也无法忍耐,踩了双鞋夺门而出。
天刚亮,繁忙的城市还没有苏醒,我坐地铁到江对岸去找陈澈,他住在一栋写字楼的16层。我按了九下门铃,正准备按第十下的时候门开了,陈澈将我看了一会,半眯着的眼睛慢慢睁开,但眉毛仍然皱着:“陈星?”
我低头站在门口不吭声,他招了招手说:“先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