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下行影 #3 月痕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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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酱大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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铛——铛——厚重的声音,在夜色散落的原野上宛如晚风拂过,是修道院的钟声,传遍了白墙拥簇的每个角落,为晚祷画上圆满的句号。天空已然沉入深秋的寂静,圆月半悬,为庭院铺上了一层薄银色的清辉。少女们依次退出礼堂,带着与诵读祷文时截然不同的欢欣笑语,吵闹又有活力,披着夜风快步穿过回廊。就像是鸽子落入巢穴,各自回到自己的宿舍。晚祷结束之后,一天的固定安排就告一段落,接下来的时间,女孩们都可以自由支配。想要和朋友谈天说地的可以去串门,想要继续学习的可以去藏书楼。如果觉得一天下来累了,那带上换洗衣服去水休厅,洗掉一天的疲倦之后回去睡觉,也完全没问题。不过,玛丽并没有走远。她在礼堂里多呆了一会儿,等到人流快散尽,左右观察了好一会儿以后,她才合上了书,从长椅上起身。这是连着第三天,玛丽婉拒了希莉娅和罗莎莉一起回宿舍的邀请,呆在礼堂里了。明面上对二人的说法,是她想再在礼堂里祷告一会儿——但事情显然不是这样。玛丽没有继续祷告,也没有走出礼堂,而是沿着礼堂角落里的楼梯向上走去。登上二楼,又走过一个转角,她沿着楼梯继续向上,她的目的地,是位于三楼的格特鲁德女士的房间。玛丽的步调不紧不慢,看起来一如她往常恬静的模样,但她自己知道,她其实在努力地掩饰慌张。一开始,玛丽把抄录着教义的祷告书夹在腋下,可走了两步又觉得不自在,又换作用双手抱在胸前,走了两步,再换作了用虎口去夹书。但很显然,这不是换个拿书的姿势就可以解决的问题。要是这时候突然有个姐妹在背后叫她的名字,她怕是会一个激灵,松手把祷告书丢到地上去。幸好这样的事情没有发生,玛丽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要是掉在地上的书恰好凌乱地打开在某一页,又恰好被热心地想帮她拾起来的姐妹注意到——玛丽都不敢去想那种可能性,在抄录纸的边角,有一行淡淡的字迹。不知风主何方,只觉衣袖微凉。看起来像是礼赞文的一句,可玛丽心知肚明地知道,这是不属于圣艾琳的一行。打个马虎眼…玛丽做不到,圣艾琳教导她要诚实地对待自己的姐妹,她也始终将其铭记于心。而除去这些最重要的,是玛丽自己都不清楚,都言不明,为什么她会写下如此的一行字来。那只不过是几天前的灵光一现,笔还没停稳,玛丽就已经在页角落了这么一句。而这几天,她都被这件事困扰,祷告的时候总是心不在焉的,注意力不经意间,就会从浓墨写就的祷文,转向铅笔的注脚。想要擦掉它很容易,可就算铅色已经在指尖的摩擦下隐去些许,在心里留下的疑问也没有淡去分毫,反倒是看得更模糊了一分,让玛丽有种想用铅笔,不,用墨笔描一遍的冲动。玛丽不知道这份冲动源自哪里,它就是在这么不经意间,在玛丽的心里扎下了根。这几日,越是读这一页的祷文,她就越是觉得不安,这一处笔墨就仿佛是一枚罪痕,烫在她的心上。最近,她总是在想这件事情,这份困惑会在每天晨祷的时候涌现出来,宛如清晨的风儿不请自来地掀开她房间里的窗帘,带去徐徐微凉。更是在晚祷结束的时候涌上高潮——可风带来的不是抚平心灵的凉意,反倒吹得她燥热不安。正如同此时此刻,玛丽听得到自己的心砰砰直跳。她在回廊的转角稍作停留,指尖轻轻抚过一旁雕花的扶栏。那处木头因岁月与晨昏的擦拭泛着温润的光泽,此刻却沾上了玛丽手心的微汗,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湿滑。玛丽擦了擦手,走向格特鲁德女士的房间门口。她在那儿站定,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巧的信封,封面上有着隽秀的字体——写的是玛丽的名字。只要把它投进门框边上挂着的小信箱里,日后格特鲁德女士就会为投入信笺的女孩们留出时间,聆听她们的苦恼,接受她们的告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