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书律影

意气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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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雨微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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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三月,春和景明。

只是官衙所在,一片高墙大院内,却有着别样的风景。

墙头的细柳梢儿漾开,只见一群青衫纶巾的书生正挨挨挤挤地站在一起,有的交头接耳,有的紧张不安地用足尖蹭着地面,有的却是灵魂出窍般,任凭别人推搡也只是呆呆立着。

这便是州试前的情形了。过得此关才能接受后来的省试殿试,十年寒窗苦,这不过是第一关。

此时传来一声干咳,众书生便静下来,只怕柳叶儿落在地上也听得见。

主考官张谅张大人到了。

有考生从眼缝里窥视,只见他年约五十左右,发中似杂了白丝,但身材挺立如松,一领淡色官袍落落大方。

据说这位大人是倦怠了官场,于是便借个由头把自己下放到此片锦绣山水中,顺带为朝廷选拔英才。

张谅对搬来椅子的手下摇了摇头,微含机锋的视线逐一扫过面前的年青人。被扫者无不局促不安的低下头来,他不禁心中苦笑,扬州好山水,竟没培养出坦磊大方的书生气度。

正当此时,他眼前被一抹急急闪进的银白照亮。

“学生陆双,参见大人。”声音略显急促但不失清朗,白衫被汗微浸却不显凌乱。

“考试就要开始,你来晚了。”张谅不急不徐,抬头打量,只见坦荡荡寒星般一双眸子,不由暗喝声彩。

“请大人恕罪。学生来晚,实有内情。”

“晚了就是晚了,何需辩解?”张谅斥责一句,心想就此罢了,刚要吩咐考生归位就坐,只听那陆双又是一句:“大人身为考官,理当体察内情,再做责备不迟!”

张谅惊了。这学子甚是胆大!

再抬头看那双眸子,确是黑白分明的透彻。

唉,你是廿年书读痴了,这世道上,直来直往,任何时候都行得通么?

陆双站得笔直,眼中一副“我确是没错”的架势,张谅不怒反笑,道:“你归位去吧。考试开始。”

刚刚有点兴奋,等着看好戏的学子们“哗”地散开到位子上,捉起笔来,抖索的继续抖索,长吁短叹的继续长吁短叹。

州官也奇怪地看了看张谅,心想,大人好性子,竟没叫人把那小子撂翻抽一顿。

张谅抬头,对上州官眼色,轻捋胡须,微微一笑。

“大人,喝点茶吧。”手下小心劝道。

张谅放下手中朱笔,接过茶来。批改考卷不是容易事!千余份的文章,看便看了,还要分级评定,实在……唉。但尽管疲累,也得打起精神,须知自己的一笔就是别人一生。

“主考大人看这试卷,觉得本州青年学子中,有否可用之才?”来访的州官搭讪着问。

张谅啜口茶道:“平庸者众。但有几份卷子也略有才气。也有……”

他拿起手头一份试卷,眉头微皱。

也有一份卷子,才学横溢但笔锋凌厉,直指天下时弊,针砭赞扬,莫不畅快淋漓。

如果没猜错,仍旧是他。

换了其他考官来评这卷子,或是擢上头名,或是打成六等,即非但不给名次,连现在的生员身份也一并取消。

张谅知道,哪种都是误了他。后者误名,前者误命。

他长叹一声,朱笔落下卷子,写了个大大的“四等”。

“大人……”州官见张谅沉默良久,不禁出声。

张谅道:“这是为他好。”

发榜之日到来。张谅在官邸内等着入选的举子来拜,依旧坐卧不宁。手下小心问:“大人这几日可以尽情休息了,为何……”

张谅道:“此时该是有人欢喜有人忧了。我未尝不该分担着些。”

手下笑:“许是有些人,又是欢喜又是忧呢!”他心疼大人劳累,不由得道:“大人,我给你讲个庙里亲眼见的笑话可好?”

张谅笑道:“你讲吧。”

手下受了鼓励,高兴地讲起来:“前日我去庙里拜佛,只见有两个举子在求签,其中一个直念叨:‘如果得了六等就是上上签,如果得了四等是下下签。’另一个奇怪地问:‘得了四等是要捱板子,得了六等可就失去了生员资格,为何六等反是上上?’头前的那个答:‘唉!若是六等便也利索,若是挨打,恐怕主考大人看了我的糟烂文字,不把我打死才怪!’您说好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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