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尺小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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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尺,对于现在的年轻人来说,是陌生的,他们只是在影视和文学作品中看到、读到过它。同样是年轻人的我,不但亲眼见过,而且领教过它的厉害。也许没有人相信,七十年代的我会与它“朝夕相处”。我不知道它为什么被叫做“戒尺”,喊她“戒尺”,就有“警戒”之意吧。
我身边有把戒尺,是祖父传给父亲,父亲传给我的。
戒 尺・ 祖父
祖父是旧社会的商人,解放后还断断续续干过一阵子,是那种杂货铺生意。我不太深刻的记忆里,祖父是高高大个、清瘦的面孔、戴顶狐皮小帽,时常捋着长白胡须的老人,很像中学历史课本插图上的魏源老先生。祖父是面目慈祥,时常挂着微笑,大凡见过他一面的人,谁也不会想到老人家家规这么严,打起孩子来这么厉害。
中国过去的商人与现在的商贾不同,他们大抵文学功底挺厚的。祖父的毛笔字写得潇洒飘逸,是我学龄前启蒙的贴子。现在说来,谁也不会相信七十年代的我还受着“人之初、性本善”的教育。父亲那时为两位老人和九个孩子的生计奔波,自然没功夫教育孩子。也许作为商人的祖父想使自己的家庭成为“书香门第”的那种,对几个孙子孙女的教育极费心、极严厉。大概中国社会子女的教育,不是由父母而是由祖父母来完成的,贾府就是一例,不过女人的教育大多是“哄”和“劝”,如贾母,若贾父在,宝玉这个“混世魔王”不知要挨多少板子呢。
祖父的戒尺挂在堂屋中堂左边的墙壁上。戒尺,也就尺把长,一寸宽、两头微翘、油黑发亮;那黑掩盖了它的质地,到底是竹片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做的,我不清楚;一头钻了孔,穿了绳,可以吊起来―儿时的它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伙伴”。
祖父的“家规严”和“爱干净”在小镇上是出了名的。
那时,哥和我是跟着祖父歇的,夏天为他打扇赶蚊子纳凉,冬天则先爬上床去暖被窝。每天早上,无论是三伏盛夏还是三九寒天,祖父总是令我们“黎明即起,洒扫庭院”,为他倒痰盂便罐,把屋里院内打扫一遍,开始背头天识的字或诗或词。学习偷懒,或在外调皮捣蛋邻居告上门来,就要和戒尺“亲吻”了,有时用手掌,大多是用屁股蛋子的。来到祖父面前,手掌伸开,五指并拢,然后问你“在外面做了啥事”,你就要把在外面的所作所为讲述一遍;又问“这事做错了没有”,“错了”,“错在哪儿”,自己指出错在哪儿;又问“该不该挨打”,“该挨”,“挨哪儿”,“挨屁股”,“挨几下?”……那时至少挨三下,或者四下、五下,绝对不敢少于三下的,我们也不愿多挨一下,所以“三下”就成了定数,不假思索的数字。祖父左手捏住你的手,右手拿戒尺,当时你就感到扬起的戒尺带出一道寒光,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边打边问,“这回记住了吗”,“记住了”,“能改吗”,“能改”,“下回还敢这样吗”,“不敢了”。打一下问一声。这些回答是带着哭声说出来的,现在想来可笑。挨屁股与挨手掌程序差不多:找块砖来,自己扒了裤子跪在上面,然后是照例的回答和挨打程序,完了,提上裤子,自己再把砖送回原处。
现在看来,祖父的打孩子挺有“学问”的:不打要害部位,既让你体会到什么叫“刻骨铭心”,又不至于伤了身体;让你自己选择“挨哪里”和“挨几下”,挺讲“民主”的;让你知道做错了什么事,以便下次改正,至少不再犯同类错误;打男孩子多,女孩子少,打小孩子多,大孩子少,没外人在场时打,有外人不打―维护了孩子的自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