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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亡为晦明,死生若朝夕。
晦明如岁隔,朝夕不相及。
【1】
我姓明,单名珏。明珏明珏,听起来就是一派光风霁月冰壶玉尺的好意象。然我十分对不起这名字,也十分对不起给我起名字的老爹,窝窝囊囊坎坎坷坷的长到二十岁,才在这平江镇上开起了一家小医馆,勉强安了家。
医馆不大,前头一间药铺,后头是我自己的卧房。我学着人家附庸风雅,一只烧鸡两壶好酒收买私塾里的老秀才给我写了副对联贴在门前,叫做“但愿世间人无病,何妨架上药生尘”,就起名唤作“生尘堂”。每日我坐堂问诊,遇上穷人便周济几钱,逮着富绅便宰上一刀,闲时喝茶望天,遛鸟逗猫,散散漫漫,倒也十分惬意。
这一年的八月异常闷热,正午的太阳像是泼洒的流火,晒得我院里种的小黄瓜都皱巴巴的打了蔫儿。傍晚时老秀才拎着两只酱猪蹄来寻我,说是纪念我开业两周年,顺便讹了我一壶黄酒。我们俩坐在房檐底下啃猪蹄啃得大汗淋漓,十分畅快。直到夜阑人静,送走老秀才以后我关上前门,晃晃悠悠才走到院子里,猛听得天边滚过几个闷雷,豆大的雨点子噼里啪啦的便砸了下来。
我拔腿便往屋里跑,才跑了一半,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我只当是老秀才回来躲雨,缩着脖子又跑回去开门,这一来一回,身上薄薄的一层单衣已淋湿大半。敲门声却愈发急促,“砰砰砰”砰个没完,捶得门板都打颤。我一边移开门栓一边骂:“你急个什么劲……”话未说完,一团缠得八爪鱼似的人影便咣的一下撞进我怀里。
我险些被撞个趔趄,慌忙伸手去扶了一把,却扶得一手湿滑,摊开一看,手心里殷红一片顷刻间就被雨水冲得干净。
八爪鱼抬起一颗头来,哑着嗓子道:“大夫,求您救命!”
借着天边明明暗暗的电光,我眯起眼睛仔细一看,才看清这团八爪鱼原是两个扭在一起的少年,一个歪在另一个身上,垂着头神志不清的样子。我搭了把手将他扶进堂屋,挪上矮榻,擎着火烛一瞧,只见这少年半边衣裳俱是血渍,显然伤得不轻。
同行的那个少年一手托着他的头,一边急切问我:“大夫,他有无大碍?”
我将烛台交给他照着,撕开榻上少年湿淋淋的衣服,只见一道刀伤沿着左肩直划到腰际,深可见骨,倘若再进一分,只怕便是开膛破肚之祸。我抬头道:“这伤恐怕有些麻烦……”
直到这时,我才看清他的相貌,这少年至多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面容尚带稚色,却生得十分清俊,一双眼睛黑亮非常。最要紧的却是他背上背着的两把长剑,剑柄上都刻了扎眼的火焰图腾——那是太炎谷的图腾。
流年不利,叫这两个太炎谷的小崽子撞在我手里。我同太炎谷之间隔着不死不休的大仇,不去寻衅已是我格外宽容,要治病救人却是万万不能。
我冷笑一声,拂袖而起,“少侠另请高明吧,这病人我不治了。”
话音才落,这少年的身影就一股烟似的不见了,随即我腰间蓦地一凉,一柄短匕抵在我腰眼上,“治不治还由得你么。”语气十成十的威慑,偏偏讲话时的气息吹得我脖子又热又痒,我禁不住嗤的一声笑:“少侠的轻身功夫着实不错,可是你挨着在下这么近做什么,占便宜吗?”
匕首恼羞成怒的又往前顶了一分,“你治是不治?”中气十足,喝得榻上人事不省的少年都动了一动,一件异常眼熟的物事从被撕开的衣襟里咕噜噜的滚了出来。
一颗套在黑色络子里的白珠子掉在矮榻边,滴溜溜的转了两圈,在烛火下闪着莹白的光泽。
我一时恍惚,伸手去捡那颗珠子,托在掌上细细一看,年深日久,络子的绳结都起了毛边,唯有那颗珠子却愈发的莹润光泽,就连昔年被我摔掉的那一角,都已被磨得油光锃亮。
果然不错,果然不错!
这颗珠子是我幼年的玩物,原是我那嗜好书法的老爹不知从何处搞来的白芙蓉寿山石,请匠人雕成一方印章,剩下的边角料就琢了两颗珠子,被我和明川拿去玩耍。娘亲见我们俩成日里扑扑楞楞的不老实,便编了两枚络子,将珠子装在里头给我们挂在脖子上。
我那时七八岁的年纪,皮得很,上蹿下跳爬树翻墙,一个不留神,便将这珠子摔掉一块。我嫌它丑,便哄着明川说这珠子掉了一块是多么多么与众不同,多么多么巧夺天工。明川那时才两岁多,傻了吧唧的就知道乐,在他面前,我素来很有做兄长的威严。
我换走了珠子心满意足,套在弹弓上当弹珠弹着玩,带着他颠颠的跑出去继续撵我家的大黄狗。后来没过两天,这颗珠子就在我和大黄的拉锯战中壮烈牺牲了,还连累我战败一场,万幸我跑得快,撒丫子蹿上了树,迈着小短腿追我的明川却被大黄撵上狠狠啃了一口,哭得地动山摇。这场风波最终以我和大黄分别被老爹痛揍一顿宣告收场。真是呜呼哀哉,哀哉痛矣。
倒是明川脖子上的那一颗,一直完好无损,直到他过完三岁生日,直到明家被太炎谷灭了门,直到我们一家四口骨肉离散,天各一方。
明川,明川。
我像是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连同捏在指缝里的三枚银针都软绵绵的垂了下来,哑着嗓子道:“……我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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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腰间的匕首马上就收了回去,少年冷着脸从我背后绕了出来,叮的一声将匕首扎在矮榻边,“他若是死了,我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