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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去寒来春复秋(师徒,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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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离觥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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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一个视频,突然开了一个脑洞,关于相声的

我一直在想,我们心目中的训诫,是不是太浪漫太理想化了

这一次,写一个“叛徒”

也找一个出路

你们能看到文吗?

序章

“大喊一声曹兵后退;大喊二声,顺水横流;大喊三声,把这当阳桥喝断。后人有诗赞之曰:‘长坂坡前救赵云,吓退曹操百万兵,姓张名飞字翼德,万古留芳莽撞人。’”

脆生生的童音鲜亮地仿佛水灵灵一把嫩芹菜,一段贯口背得是行云流水,鸣玉锵金。一根细皮筋绾着冲天鬏的小男儿微扬着脑袋,老先生望着小徒弟,良久,才伸出手来,轻轻摸了摸他肉呼呼地小脸蛋儿,“这一段儿,可不好这么快的,前边要抻着念——”

老先生立直了脊背,“大喊一声曹兵后退……”

他原是龙钟老态满目风霜,可这边甫一开口,那长坂坡前的忠肝义胆威风凛凛,隔着千山万水上下千年,便都落在了一双精光璀璨的眸子里,一挥手一展眉,俱是神采华茂,恰如宝剑出匣,端的叫人心驰神醉。

我立在门外,看他将那小哪吒似的孩子拢在膝头,一字一字地指点完了,才随手指着身前的空地叫他站好。心道,若不是怕背贯儿的时候气不顺,恐怕还舍不得撒手。

透过门上那并不敞亮的小窗,我怔怔地瞧着,不知为何,眼泪却落了下来。

四十年了。

怹似乎是听到了门外有人,回过了头,只是那双苍老的手还环着眼前的小崽儿。怹从来是这样的,自己的徒弟,便从头到尾地护着,护成了习惯,护到连伤了自己都忘了松手。

我理了理衣衫,确认全身上下没有任何不得体的地方,才礼节性地敲了敲门,事实上,门并没有锁上,我也顺理成章地将那道缝儿推得更大些。

我没有进去,扎煞着手立在门口,“先生。”

怹素来是德高望重的,相声门里,尊称怹一声先生的人不计其数,哪怕,艺术家都不卖钱。

怹点点头,不说话。四目相对,我突然便心虚起来。

怹定定地望着我,我一双脚下仿佛生了芒刺一般,我听见自己嘶哑着喉咙,“这娃娃念得真好听,我——”

怹点了点头,重新去教那颗小哪吒,我手脚迟钝,进退维谷,怹依然是心无旁骛,小哪吒却到底是定不下性子,偷偷回头瞄了我好几眼。

我轻轻关上门,却依然舍不得走,透过门上的小窗,小哪吒摇头晃脑着背着那段每一个曲艺人都忘不了的词,若是当年,就这东歪西扭地晃,怕是竹板子都打断了吧。

小哪吒终于安分下来,《八扇屏》可真好听啊。

我盯着小哪吒头上的小鬏鬏,若是当年,怹也有这份耐心——恐怕我刚才就能恭恭敬敬地鞠上一躬,叫一声,师爷了吧。

那恐怕也不行,我不过,是个半途而废的人,既算不上怹的徒弟,又岂能算是怹的徒孙呢?

“王导,实在是抱歉,竟不知道您已经到了。”

曲校的校长大步流星过来,隔着五步远就伸出了手,我也不失时机地迈大了步子,“正听见有人背贯儿呢,忍不住过来看看。”

“王导也是行家呢。您可是华先生的高足。”校长奉承着。

“不敢不敢——”我一边跟着校长向外走,一边回头望着走廊里的教室,压低了声音,“这气韵,听着,像关先生吧。”

校长先是一怔,然后颇为江湖地向我保证,“王导放心,老先生德高望重,断不会因为昔日的小小恩怨就阻挠拍摄的,毕竟,华先生——”他语中一片惋惜,“唉!可惜了!”

江湖漂泊二十载,我自然明白他语中未竟之意,毕竟,人死为大,恩师已然千古,过往种种,深恩旧怨,都不必提了。

我这次受邀来拍恩师的纪录片,能受到如此高规格的礼遇,戏校的态度,不言自明。

只是,我忍住了没回头,小哪吒的声音却一字一字钻入耳中——节奏还是太赶了,这四句不能一句一断的,“白”的发音还不够规矩……

“是个苗子呢。”校长见我渐渐入神,敷衍几句。

“是啊!”我点点头,心中暗道,“什么玩意儿!”

校长一唱三叹,“华先生的《莽撞人》,也是在这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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