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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宁宫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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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永宁元年,一场秋雨将京畿周遭百里洗刷的一尘不染,“大旱逢甘霖”,正乃是人生乐事之一,民人奔走相告,官吏如释重负,却有一人在这时,踽踽独行在兴德府与京兆府之间的官道上。雨后初晴,地面却甚是泥泞,走了不到两步,他脚下并不结实的布靴早已爬满泥泞,提起脚来每一步走如负千斤,也不知走了多久,一个走神,身形打晃,脚下一个趔趄就扑倒了下去,好不容易爬将起来,直弄得满身满脸的全是黄泥,狼狈不堪。

就在此时,一骑飞驰而过,马上的兵士全身软甲,红袍在身后猎猎飞扬,更显得风神俊秀。驿马疾驰而过,马蹄过处,又溅起一滩稀泥,砸在这人的身上、脸上、头上。他木讷了一时,抬手慢慢将遮住视线的泥水抹去,露出一双无神的眼睛,直直地凝望向远方,蓬头垢面之下,竟是一张清秀的面庞,只是毫无血色罢了。

第一章 新君登极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红衣宫女朝魏氏快速地一蹲,便即刻迎上前来,满脸喜色地称颂道。

“都消停些,叫别人看见,岂不要说我太过张狂了?”魏氏含羞带怒地对那宫女一嗔,柳眉轻轻蹙起,端端正正地升了殿中正座。

“娘娘要这么说,可是要怪奴婢没礼了。皇上在前头受百官朝拜,再有个一时三刻册封使大人们都要来了,那会儿再贺喜皇后娘娘,跟这会儿说有什么不同的。”红衣宫女伶牙俐齿,说的魏氏不禁莞尔,责怪的话也说不出口。这时,久站了一边看足了热闹,另一位紫衣宫女也迎上前来,跪下替皇后理正袍服下摆,也笑着道,“娘娘暂且饶她,现下由着她讨巧买乖儿,改日要犯了规矩啊,自有慎行司管教,可不能再像在从前王府里轻纵她了。”

“娘娘……”红衣宫女一咋舌,怯怯地望向紫衣宫女,又望向魏氏,告饶道,“奴婢也是替娘娘高兴……”

“行了,别说嘴了,今日也不是容易过的,典仪一样错不得。”魏氏微微一笑,也不再同两个宫女说笑,回复了她端丽肃穆的神情,只是有一瞬,透过殿门望见南面含元殿飞出的檐角,眼中也流露出一丝失神。

“太子殿下,奴才该死啊……”头发花白的老内侍跪在地上,对着一个身着布衣长袍的男子不停地磕头。这人二十八九的年岁,身子削瘦,面无血色,身上的布料也是最粗一等,想是因久未换过,隐隐透着霉气,看见老内侍如此自苦,他实在心生不忍,勉强扶住老内侍的肩头,半晌才道,“是我自作孽,与人无尤,你这又何苦?”然这一句并未能止住老内侍激动的心绪,反而愈演愈烈,他朝前跪爬了两步,猛地在如同镜鉴一般的金砖上叩头出血,哀恸呼道,“奴才愧对先帝,愧对殿下,奴才死有余辜啊……”老内侍久久伏地不起,那男子颓然已久的面庞上,终于现出一丝悲悯,他欠身下去伸出一只手,想将他从地上拽起来,却在那一刻停滞在了空中,随着他目光又变成了空洞,他的心,也逐渐平静下来,直起身慢慢转了过去,对着深灰的墙壁淡淡说道,“还提这些旧事做什么,我如今只一心在此赎尽罪孽。”

话音未落,沉重的殿门忽地吱呀一声打开,两列金甲辉明的羽林卫鱼贯而入,成雁翅列站了开来,随后一身天子冠带的李曦缓步走了进来,似笑非笑地望着男子,“二弟,住的可还习惯?”这一愣,似将近二十余年的恩义、背叛、屈辱、恐惧、负疚、喜悦、绝望统统埋藏了进去,男子木讷的思绪未曾走远,随即便被一声断喝所打断,“庶人李昊!可知你面前的是当今圣上?还不见礼!”说话的是殿监总管冯恒,此刻假着皇帝的威势,尽着他本司的职责。李昊拔回神思,脸上终究掩饰不去那残余的惊惶与苦楚,顿跪在了地上,以极为谦卑的姿态向新君叩了首,提气回道,“罪人李昊,叩见吾皇万岁。”李曦的脸上,此刻却没有得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征服者的欣慰,他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回答这称颂的意思,只是依旧淡淡地,重复着同一句话,“二弟住的可还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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