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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拜度娘
【楔子】
天才蒙蒙亮,下了小半个月的雨,仍没有任何停止的迹象。
季夏三月,初才觉了些暖意,昀城便赶上这霏霏淫雨,湿冷冷地纠缠着不去。
街上行人不多,都打着伞匆匆走过,谁也不曾注意街头抱膝而坐的少年。
少年一身粗麻长衫,有些懊恼地摊开肩上的行囊,拿起一个放久了的馍馍,凑到鼻前嗅了嗅,然后无视它淡淡的腐败气息,蹙眉两三口吞下。
师父撒手西去,并没留给他些像样的东西。他这一路不断诊治些穷苦百姓,才勉强聊生。
也是,走方医本已为世人所鄙,更何况他还是个不曾加冠的孩子,除了一些穷苦无奈的人家,又有谁肯相信他的医术。
吃罢手中的馍馍,少年收好行囊,起身朝城外走去。
许是下了太久的雨,这商贾云集之地,城郭也只剩下进进出出的商车,全然不见应有的繁华喧闹。
少年紧了紧肩头的行囊,不由加快了脚力,天黑前,不知能不能走到下一处城镇。
正埋头走路,心中算计着日后生计,前方不远处却故忽而炸开了锅。
少年定睛看去,却是一锦衣公子脸色苍白地躺在车沿一威严男子怀里,一旁的侍卫车夫似都乱了阵脚。
“快去找附近的大夫,快!”男子只是蹙着眉,小心地抱着锦衣公子。
处于医者的本能,少年快步走过去,便去为锦衣公子搭脉。
男子抬头深深端凝他片刻,便也由了他诊视。
冷汗淋漓,眼皮上翻,脉微欲绝,手足厥冷……少年掏出袖中银针,便要为锦衣公子施针。
“公子,”男子抬手拦住了他,“可有十全把握?”
少年拿针的手顿了顿,随机苦涩一笑,“令公子这病来疾急,再不救怕是要耽搁了。”师父乃国之大医,也曾侍奉御旁,怎奈心系草泽,至使他这徒弟方技虽精,却饱受质疑。
男子沉吟片刻,终是任他施了针。
当侍卫们带着大夫急冲冲赶来的时候,锦衣公子已是苏醒片刻。
再次切了脉,看病人面色已渐渐恢复血色,听病人说出那句“不难受了”时,少年才安下了心,站起身,打算继续赶路。
“哐当”一块精致的玉佩从少年怀中掉落,砸在了马车边缘。少年不曾察觉,步履急匆匆的。
【一 长夜路漫漫】
细雨淋漓,打在精巧的檐上叮咚作响,屋内听来,似是击缶声跋涉百年的岁月传来。
把玩着手中精致的哥窑茶盏,男子敛着眉,眸中流淌过些许悲伤神色。
榻桌上放着的,正是今早在昀城门外遇到的少年落下的。他下车时才看到它挂在了马车行辕一侧。遣人去找,却是无功而返。
用罢午膳进了卧房,光线暗下来,他才发现这玉佩的端倪。昏暗的房间里,它分明……发着幽幽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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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飘到了十余年前。荻人入侵,来势汹涌,直捣黄龙。而当时正值先皇驾崩新皇未立,人心一片惶惶。
当爱妻产下幼子难产逝世时,荻人已打到了府门前。他把襁褓中的幼子托付给管家,便匆匆前往亓王府,率兵与荻人苦战三日,终于以少胜多击退荻人。而后是他们保亓王登基,再调度各地官兵里应外合,才终于化险为夷。
可当兵戈止歇,他回到家中,却发现偌大府邸已被荻人洗劫一空,幼子也不知所踪。
自己离家前,特意将一块玉佩放进了孩子的襁褓中。那配中精巧地嵌进一小小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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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起身,拿起玉佩来细细端详。玉身看起来是完整的,透光看去,并没有什么裂隙。料子是上好的和田,雕工流畅……若是明珠的确是被镶嵌进去,那这玉佩必定出自不世出的精巧能匠之手。
夕曜……一个从未叫出口的名字在他脑中徘徊不去。这少年,真的会是自己离散多年的儿子吗……
骤雨初歇,永宁镇里已有了桃李芳菲的意味。
少年惬意地揉了揉眼,抬头想看看到了什么时辰,看到房顶的屋梁时,他蓦地一惊。
慌忙起身,还没翻身下床,少年便觉得自己被人揽住了。
“做什么,慌慌张张的。”听了这声嗔怪,少年忽地周身一滞,继而惊喜地呼唤:“岳阳伯伯!”
任由少年在自己怀里蹭腻,林岳阳爽朗笑了,似是想起了什么,两道浓眉忽然一蹙,“湮儿,你怎么就睡在街上,你这孩子!”
见伯伯生气,少年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身子,“我……”犹豫再三,却想不出什么说得过去的借口,少年有些沮丧地垂了头,一副听凭发落的样子。
“你师父又去哪儿逍遥了?”林岳阳瞪了少年一眼,笑问他,“这回倒好,自己的徒弟都扔下不管了。”
“师父走了……”少年咬了咬唇,语中带泪。
林岳阳听了这话本是诧异,少年分明是答非所问,待看到他眼中盛着薄泪,方明白过来。
一时间,四下寂寂,少年觉得他几乎能听清岳阳伯伯呼吸时带动的空气流动的风声。
良久,一声嗟叹。林岳阳阖了眼。世上几番风云变换,又少了一个知情挚友。
晨光熹微,武馆的院子里却是一派热闹景象。
微风习习,虽是裹挟着寒意,弟子们额上也皆带了层薄汗。可见这早操已进行很久了。
少年跟着林岳阳走进来,抱着肩晃来晃去,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好好走路!”不料林岳阳身后长了眼睛,回头瞪着他便是一声轻斥。
“哦……伯伯您吃火药了啊,那么凶。”少年撅噘嘴,有些委屈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