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鞭子 by 区木

有人善意地提醒我，星期天就是父亲节了，准备了礼物吗？我嘿地一笑，没有答话。我在想，两个大男人，过什么父亲节呢？想想就别扭。这样的节日，总得说几句应节气的温情话吧？但我跟父亲一样，都是不会说软话的人。所以成年这么久，我还没考虑过什么父亲节呢？！

儿子对父亲的感情，可能都是比较复杂的。比如我对爸爸，就有许多“偏见”。小时侯我去小河里游水，起来的时候发觉衣服没了，我找了半天，没找着，于是光着身子边哭边往家里跑。回到家里，就看到他做在椅子上，一边抽烟一边冷笑，说，不穿衣服好啊，凉快啊。我一瞅，衣服就放他身边呢。衣服上还有一根小小的竹鞭子。接下来就是几鞭子打在身上，那个痛啊。我跟父亲就这样，开始有了些须隔膜了。反正我那时侯很怕父亲，觉得他像一头不讲道理的野猪。后来呢，我照旧去游泳，但是会将衣服藏在杂草丛里。又有一次，我将妹妹带上，让她帮我看管衣服。结果小妹妹看见我“扑通”一声跳进河里，就死命地哭，边哭边跑，边跑边叫：不好了，不好了，我哥哥掉河里淹死了。我赶紧说，别走，别走，我是游泳，不是淹死了。但没有用，几百米外的大人都跑过来“救人”，晚上没说了，又是一顿鞭子。

爸爸真的很喜欢抽我。后来我总结了一下，他抽我一般是以下几个情况：打架了；游泳了；偷家里钱了；考试不及格了；跟妈妈顶嘴了；不吃饭了；还有其他原因，我说不上来，反正不是不爱国不拥军，也不是违反了当时唱的“三大纪律八项主义”，估计就是因为他那时侯不高兴了。

有一次打架，他生气地把我拉回家里，一顿猛抽，一边打，一边说，打啊，打啊，刚才那么厉害，现在跟我打啊。他真是拿着鞭子不肉疼啊。只是抽。我家养的小狗跟我感情好些，就冲上去，咬着爸爸的裤子不放，爸爸一鞭抽到了狗耳朵上。结果小狗发了疯，叫到半夜的时候死了。我跟那小狗的感情极好，为这事情我跟父亲有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冷战。不说话，不搭理。后来他从外公家带回一本又黄又旧的书，看得我入神。两人才算和好。那本书叫《木偶奇遇记》。我看书很少哭。这本书就是其中一本，并且是第一本。那书的最后，皮诺曹终于成了一个真正的听话的小男孩。还有一次，我偷了爸爸十块钱去买零食，用了三毛钱，但那老头把一辈子的零钱，一毛，两毛的都找了给我。结果用了整整一个小盒子才装完。藏不了，少不了又挨抽，还挨爸爸批：小时偷针，大时偷金，这是聋子阿康都会背的，你老子清清白白，你就学人偷东西，没志气。

三年级的时候，刚来的语文老师是个愣头青，没事就带我们“郊游”，往山上钻，摘野果子。结果前三个单元考试一个比一个差。先是五十多，接着是五十，最后连五十都不到。我不敢吱声，偷偷地把试卷藏在席子底下。骗爸爸妈妈说新来的老师，不会出试题，没有考试。偏偏晚上睡觉，不小心尿床了，你说那么大人了还尿床，本来就该死；何况妈妈揭席子的时候，发现了里面的秘密。爸爸那个光火啊，大半夜的把我抽得鬼哭狼嚎的。没办法，在中国，做儿子和做学生是最辛苦的两个职业。第二天，我爸爸做了一个很经典的东东。他让人捎话给语文老师，说我儿子以后都不上你的课了。上午他揪着我就上山，去一片很远很远的山坡。说，今天你就跟老子开荒去！那天要引水，把远处的一沟山泉引到地里。估计我那时侯也真就一愣头青。说干就干吧，就真的死撑着不停下来，心里就是不服气，手都磨出血泡，一气跟我老子把水引过来才歇了。一放锄头，上面都是血水。爸爸这时候跟我说：怎么样，读书，还是开山，你自个选。那天下午，我乖乖地背了个书包上学了――那语文老师还真的没干多久，一两个月就给炒掉了――直到大学，我都再没有考试不及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