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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者欲生,死者欲死,剩下的,就都是理所应当。
第一章
北方的初春,依旧是带着深深的寒意,就好比这战场,春雪初下,尸骨上的鲜血还未溢出,便随着飞雪凝在伤口。远望去,当真是一片鲜红的死地,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小六在一片红雪中扒拉了半天,终于从一个死去士卒的夹甲里掏出半块干粮,他狠咬了一口,随即大笑起来。
这是他们大燕与北魏最平常的战争之一,将军刘荣在歼灭敌军之后,便就地住扎下来。刘荣本好风花雪月,一但安定下来,哪里管将士的死活。大雪之下,冻饿而死之人,恐怕比战死的都多。
“半块干粮而已,瞧把你乐的。”’一边的尸骸堆中也爬出来了个人,看样子也是来从死人堆里寻食的,只不过衣着倒还整洁,不像小六那般已全是乌渍。
"白祈,你一个伍长,犯得着来刨食么?"小六昂起头,满面冷肃,人在饿极的时候,地位礼节之流,早已置之度外,唯有吃饱才是正道。白祈扶了扶头上的缨冠,看了正死死护住干粮的小六一眼,忽得抽出旁边的长剑,直直向他刺去。
长剑没入胸膛寂静无声,鲜血从伤口溢出转瞬凝成坚冰。看着小六逐渐不动了,白祈这才干净利落的抽回剑。他弯下腰合住小六的眼,立了半㫾,冷笑道:“作为伍长是无须刨食,只不过有必要除掉擅自离营的人,剑是从前面插进去的,他日有人来替你收尸,也会以为你是。。。为国战死。”’
说完话,他从怀中掏出一块冻得发硬的干粮,啃了两口。伍长是最低一级士官,即便有的吃,那也是剩下的,好在他已经习惯了。白祈向远处望了望,刘荣本就是护送皇亲入洛邑,自可多留驻几日,但边关战事日益吃紧,朝廷的信使。。。怕是要来了。
他想了片刻,忽得又冷笑数声,抛下长剑,径直回了营地。
前几日丞相傅沅清率部南归,算算目子,也差不多了吧。。。
丞相率军南归的消息传入刘荣的中军帐时,已是白祈知道消息的两日之后了。十万大军已横渡黄河,绝大多数随老将方文礼急应洛邑,剩下的则随丞相傅沅清直往刘荣所在。刚从美人怀抱里睁开眼的刘荣知道消息后还未来得及骂娘,就跳脚下床急着迎接去了。
“白祈,你是故意的不是?早早知道消息,却刻意瞒了这么久,回头将军回来,军棍少不了你的。‘’
“那他也得回来才行。”白祈斜叼了根草,懒懒倚在树下,满面悠然闲适,不见半分冷肃。一旁的同伴对他这副样子似乎也是见怪不怪,也不管他,各自随着刘荣的一干亲军往营口走去。
“去了的,都回不来喽”白祈吐掉草根,感受了一下身上已经近乎麻木的疼痛。军棍?他冷笑,就算他按时报了消息,一样少不了。
军营口,刘荣身披战甲,身后是千余名亲随,皆是整齐而立,一派精兵强将的风范。待到不远处的车驾缓缓停下,刘荣深吸一口气,快步上前躬身行礼:“末将刘荣,拜见丞相。。。‘’
“嚓!‘’
剑出鞘的太突然,以致于刘荣自己都没意识到快要魂归西天这一事实。他只是本能的抬起头,想再挣扎一二,目光尽处,执剑人不过弱冠年纪,容颜清逸,寒风之中只披了一件素色章服,再欲看时,眼前的光影便徐徐散去,身体再也挣扎不得。
“左将军刘荣,仗功违命,擅自驻扎,置宗室于险境,弃士卒于荒野,其行尤劣,为正军纪,特剑斩以示三军。‘’
第二章
傅沅清的声音,清清冷冷,一如其人。他收回长剑,淡淡扫视了面前已跪倒一片的士卒,开口道:“刘荣亲随,念力战有功,各罚饷半年,随我等,急应洛邑,驰援。。陛下。‘’
“谢丞相!‘’
“还有。。。。”傅沅清凝望了远处鲜红的死寂,神色依旧,语气却舒缓了许多:“将那些尸首,就地掩埋吧。”
征战之人,早已置生死于度外,唯一怕的,便是尸横荒野,无人收拾,日后就算要祭拜,也无处可寻。
淡淡的自嘲了一下,自己何时对这种事如此在意过了,大约是洛邑那边略有吃紧,微微忧心罢了。想到这儿,傅沅清转过身,将长剑递给妹妹傅湘,径直走到一位正在搬石头的士卒面前,略一施礼后,悠然道:
“二殿下,别来无恙。‘’
杜非的心情从未如此复杂过。
按常规,他与傅沅清故人相见,应当欢欣鼓舞,大谈特谈。但自己如今以堂堂皇弟之身,着一破烂衣甲,即便是用尽他十六年来所知理由,也说不通这一诡异的状况。更何况,以傅沅清的眼力,不可能看不出他想借刘荣离营之际暗中逃离,如此一来连理由也无用了。悲愤之余又思及傅沅清必会护他至洛邑,而他的皇兄杜弘估计早就知道了前因后果,若是一怒之下。。。。杜非顿觉寒从脚底窜到舌尖,混合着诸多情感和已经僵化的表情,硬是拧出了一声宛如深闺怨妇的悲啼:“沅清。。。。。”
“殿下。”傅沅清淡然的看完杜非的一系列表演后,作出了一个让道的姿势,杜非在发出三次悲啼仍无所用之后,最终踏上了他眼中的那条。。。。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