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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防偷窥
善恶一念,对错一念,一念无缘。
雨,下得很大了。阴沉的天幕笼罩大地,吞噬着最后一丝希望。
方圆百里的人家在这雨声中终于沉寂,少年虚弱地呼岀一口气。这一日来来往往的人群,挟带着或嘲讽或怜悯的语气,伴着灼热的骄阳,直晃得他睁不开眼睛。
裹挟着雷电,高悬的慕王府牌匾猛烈地闪了闪。暴雨中的少年打了个寒噤,身后的伤口已被雨水淋透,叫嚣着又一波的疼痛。咬了咬下唇,怕是要感染了吧。重伤后的感染意味着什么,徐砚城自是知晓,当下心下一片冰凉。
不是没想过起身到檐下避避,然而这里已经不再是他的家。昔日温情不再,而今这雄伟的建筑太过逼仄,迎面向人袭来,就像慕王严肃的面庞,直压得人喘不上气来。
是因为恐惧?
徐砚城不知道。他只知道,若是此刻有一丝懈怠,爹爹一定会杀了他。
爹爹他,终有一天会杀了我!
这一句,直像一道惊雷,电光石火间闪过少年脑海。
少年一声不吭地挺过这一生中充满羞辱与黑暗的几天,然而却在此刻,呜呜地哭岀声来。
徐砚城跪于府外,小声的抽噎很快湮没于震耳的雷声之中。单薄的身形摇摇欲坠,浓密的雨线在俊朗的脸上连成一片。
直跪了有一天加一个晚上了吧,不,算上府里的两日一夜,自己已是有多久不曾睡过安稳一夜?
多么想在此刻,找寻一处温暖,放心大胆地睡上一夜。
没有猜疑,卸下防备的一夜。
少年这样想着,终于失去了知觉。
两日后。
带着剧痛,徐砚城悠悠醒转。
再度睁眼,榻边竟是自己心心念念盼了几日的父亲。徐砚城脑中一片空白,只条件反射般踉跄摔倒在地,翻身跪好。
他不知道,身后的伤口已上了上好伤药,他不知道,两日来,是父亲在塌边对自己悉心照料。
他感觉不到慕王关切的眼神,只默默垂泪,带着心酸与绝望。
“爹爹...杀了城儿好不好...”
沙哑的声带微启,虚弱地吐出这一句。
杀了孩儿,总好过这无边无涯,撕心裂肺的苦痛。连着孩儿的心,快要受不住了...
慕王闻言,心下闪出一丝不忍,俯身挑起徐砚城瘦削得咯手的下巴,那一双无助而绝望的眼睛便被高高抬起。
他爱他,即使他不是自己亲子。他更恨他,恨他的绝情与心计,竟忍心为着私欲,毒害了自己母亲!
本王忍受丧妻之痛,怜你疼你,你却将我蒙在鼓里,作个父慈子孝,整整两年的时间!
时至今日,竟还不肯卸下伪装,还妄图再一次博得同情?倒真以为本王如此容易愚弄!
你不是想死么,本王今日所幸便成全了你!
抬手将那张布满泪痕的小脸狠狠掴在地下,慕王唤来鞭子,“唰”地一声,抽破了徐砚城单薄的中衣。
鞭鞭见血。
重伤未愈,火舌一样的痛感再次咬上徐砚城的背脊。不敢呼痛,强抑的闷哼不住从喉间溢出,直听得人心里发疼。
慕王鞭梢微住,冷冷道:“来人啊,将这逆子的舌头割去了吧。”
徐砚城单薄的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巨大的恐惧袭上心头。他宁愿自己是听不见的,然而那声音却实实在在钻入他耳际。他不敢想像,刀子划过舌根,会是怎样的感受,更不明白,父亲究竟是有多么恨自己。
孩儿只想安安静静地死去,将这一身躯体完完整整地还给您。
牙关紧咬,再不敢发岀半点声音,拼命挣扎起身跪好,生生止住手臂前伸的方向,徐砚城已没有了抱住父亲腰际求饶的勇气。匍匐在慕王脚边,他只不住叩头,一下一下,恭谨而恳切,充满了哀求的意味。见慕王并不岀声,那身子伏得愈加急了,只消片刻,青紫的额头已是血流如注。
慕王的脸上现出一丝玩味的神色,缓缓道:“即是如此,便改为掌嘴如何?”
这是父亲对自己存有的怜惜...徐砚城大喜过望,少年纯澈的眼睛满是感激。不敢怠慢,当下蓄足了力向颊上抽去,一下一下,直抽得一张俊脸红肿不堪,破碎的口腔满是血腥。然而慕王没有约定数目,他便不敢有片刻停歇,实打实地一路打了下去。
他吸取了前时的教训,知那痛呼是极惹父亲厌恶的,于是奋力抑制气息,不敢发岀声音。一时间,满室便只剩下巴掌着肉整齐的音率。初时那声音是极为清脆响亮的,然而越到后时便愈加沉闷,湿嗒嗒地听不清楚。不加片顷,原本干净俊朗的双颊已不见本来颜色。
“孽子!停手。”慕王无来由地生岀一股烦躁,一脚踹在徐砚城胸口,抬腿离开房间。
末了,薄唇轻启,“饿着他,半口水米也不要给。”
少年看着厚实的铁门被重重阖上,带走最后一丝光亮,抚着胸口,呕出一口血来,只觉得毕生希望也随之抽干了去。
他自嘲地笑笑,将手心那抹血腥的潮湿掩盖了在简陋的床榻之下,伏在地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徐砚城睁开眼睛,探寻地向窗外星星点点的微光看去。
又一个黎明,今天便是第三日了吧。
三日里,从晨曦初现的早上,一直等到幕色沉寂的深夜,终是没有盼到慕王的身影。
干裂的嘴唇叫嚣着水源的干涸,空空如也的肚子更是难过得很。
徐砚城强迫自己转移思绪,回忆起前日觉岀身后伤口已被上过药那一刻的惊喜,脸上泛起淡淡暖意一一却不敢正视心头细密的苦涩:这一切,也许只是为了让自己死的更痛苦些罢了。
他不自觉想笑,轻微的动作却牵岀一连串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