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水月（全文已完）

一、天上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何似在人间。

―――苏轼《水调歌头》

“镜中空花，梦里水月。”当年，在仙界的清玉山上，雩娘曾那样对我说。

那时正是黄昏，雩娘正在赏玩手中的一粒冰珠。她是赤松子的爱徒，司雨宫的婢女，亦是我的好友。

“镜中空花，梦里水月？”我问，“什么意思？”

她抬起头，说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昨天晚上我师傅在司雨宫练冰珠的时候，忽然抬头望着天上的星宿，然后叹息着说了这句话。”

我微笑起来，点着她的鼻尖。“赤松子怎么说这样古怪的?话花就是花，怎么会是空的？”我在她面前转了一圈，“你看看，难道我是空的吗？”

雩娘咯咯笑起来：“当然不是，你是百花谷鼎鼎大名的芍药仙子，怎么会是空的？”她随手将冰珠扔出玉霜台。隐隐的青雾遮住了我们的视线，但我们都知道，那粒冰珠将迅速下坠，然后在下界的某处，将会下一场米粒大的冰雹。

“你小心点，可别砸坏了我司管的芍药花。”我嗔怪道。

雩娘调皮地笑：“芍药国色天香，能得此花的人自然会小心掌管，又怎么会让它受狂风暴雨的摧残？”

我脸色有些黯然，嗟叹道：“别说了。国色天香，并不是形容我的。”

雩娘眼珠转了转，小心翼翼地问：“你说的，是・・・・・・”

“恩。”我不待她说完，点点头，又摇摇头，“她・・・・・・她是花中之王，艳绝天下，我又如何能比得上？”

“唉・・・・・・”雩娘轻轻地叹息一声，看我一眼，低声说：“不过，牡丹仙子那人其实也很好的・・・・・・”

“我知道。“我打断雩娘，低声说：”她对大家都好，我不是不喜欢她，何况又是姐妹・・・・・・只是别人总是把她放在第一位，我气恼不过，我一定要比她强。”

雩娘的小嘴嘟得更厉害：“你呀，就是太要强！”

我嘻嘻一笑，拉着她的手说道：“走，我们去百花谷找姐妹们去。”

谷中的绿荫地上，早有仙子用法术搬来了石凳石桌。扬花菱花等小仙子密密麻麻围成一圈，不时爆发出欢呼声和鼓掌声。

我拉过萍花：“她们在看什么？”

萍花一脸兴奋的样子：“芍药姐姐，我们在看牡丹姐姐和梅花姐姐对弈呢！这当口，怕是牡丹姐姐又要赢了！”

萍花还在絮叨着什么，我却已无心细听，匆匆拨开人群进去。

白石刻成的棋盘上，正落着黑白两色的棋子。棋子皆是玉石雕成，晶莹圆润，光洁透彻。两个少女正坐在圆鼓石凳上，屏息凝思，望着眼前的棋局。

年纪稍长的少女着绿衣，梳堕马尾，清丽绝俗。对面的少年厂似乎更年轻一些，她有着匀称圆润的鹅蛋脸，眉毛修长，淡红色的纱衣下露出一截皓腕，凉如冰，美如玉。如果说绿衣少女是以气质淡雅取胜，那么任何人看到粉衣少女时，则会忘记什么是气质；她是纯粹的、惊人的美丽，真正的雍容华美、无可挑剔的娇艳。

“梅花，我希望你赢，你一定要赢――”我情不自禁地在心底说。

可是绿衣少女摇摇头，将黑子放了下去，轻轻地削了起来：“牡丹妹妹，你赢了。”

“只是玩玩而已，自家姐妹，在一起怎么样都开心，管它输与赢呢。”牡丹微笑起来，她将棋子一个个收回。“都两个时辰了，姐姐，到我那里去喝我新酿的姚黄蜜汁，如何？”

四周的姐妹们都欢笑起来。

“且住！”我不知自己的声音怎会那么大，姐妹们惊异地看着我。

“我・・・・・・”我有些吞吞吐吐，“我是说，我也想赛一局。”不待梅花牡丹发话，我已拿过一匣棋子，说道：“牡丹姐姐，我们赛一场。”

牡丹抬起眼看着我，那双水杏一般的眼睛很黑，很深。她的脸上有了一丝了悟的神情：“好的，那我就和妹妹下一盘。”

半柱香、一柱香、三柱香・・・・・・棋盘上已经密密麻麻落满了棋子。该她了，牡丹拈着棋子，沉思半晌，终于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