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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1】
我恍恍惚惚睡了许久,勉强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在这间屋子里。这屋子不小,但十分破旧,看起来像一处废置许久的库房,要不是这次被关在这里,我都不知道东宫还有这样破旧的地方。窗外有稀疏的光线照进来,不算太暗,可我脑袋迷糊得很,也辨不清外面是破晓还是黄昏。我慢慢靠着墙头坐起来,浑身无力,虚软得直要发飘。
李承祁把我关在这儿快三天了,期间只给过两碗水喝。他这个人很不讲道理,只要一生气,就变着法儿罚我。起先我还气愤得不行,可到了现在我已经毫无脾气......我简直要饿死了,这地方又这么偏,陆珏肯定要很久才能找来。
我眼睛木木地盯着那门上的铜锁,盯啊盯......盯啊盯......视线里渐渐浮起许多小星星......好久之后,终于听见“啪哒”一响。
我心中一紧,接着就见锁上的旋钮一转,锁栓被震落到地上。
门被推开,陆珏急匆匆地从外面跨进来。
我一下子卸了力气,长舒口气,整个身子都轻飘飘地滑下去。陆珏拢着肩把我扶起来,目光沉沉。
“小师弟......”我勉强笑了一下,磕磕绊绊地说:“手、帮我......”
陆珏扫了眼我背后,从怀里掏出把牛角刀,利索割断了我手腕上的粗绳。我动了下又僵又麻的胳膊,直接倒头栽在他身上,我有气无力地说:“带我出去吧......我饿死了......”
陆珏点点头。
他想扶我站起来,可只要一动我眼前就会一阵阵发黑,我不住地往前趔趄,陆珏只好掺着我的胳膊,小心翼翼把我背起来。
屋外冷风瑟瑟,我在他背上打了个寒噤,瞧这天,应该已是傍晚时分。陆珏选了条极偏僻的小路,轻车熟路绕出了东宫。
这时落日熔金,光线已经融化得很是温和,我勉强抬着眼皮,仍然头晕眼花。我已经感觉不到饿了,只是胃里恶心得要命,脚底虚浮,走路就像踩在沙子里一样。我扶着陆珏的手,看见朱雀街上熙熙攘攘,那些人影重叠在一起,越来越模糊......最后也不知走到了哪,陆珏可能见我实在饿得没力气,搀我拐进了一个花花绿绿的酒楼。
酒楼里客座满盈,不胜聒噪,陆珏在我耳边说:“坚持一下。”
他小心翼翼地把我扶进一间雅阁,门关上。
三天没吃东西,陆珏起先只敢叫我喝些温水,又过一会,给我喂了小半碗白粥。我我没力气说话,也感觉不出到底是饿还是饱,瘫在床上刚有了些睡意,肚子又一阵阵绞地痛起来。我弯下腰,冒着冷汗把自己蜷缩成团。
这都是李承祁害的,他三天不给人饭吃,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啊。
我胃里剧烈翻腾,最后捂着小腹干呕起来,我本就没什么力气,这下还把刚吃下去的东西全吐了个干净。陆珏忙前忙后收拾狼藉,我软绵绵地喘着气,就连抬下胳膊的力气都没有。我在床上趴了很久,连打哈欠,最后眼皮也渐渐沉下来。一觉睡到自然醒。
这下精神好多了。我吃了些清淡的饭食,虽然走路时脚步还有点浮,但绝不至于像昨天那样摇摇欲坠。我慢慢走回东宫,正门处的侍卫认出我来,一时脸色遽变。
“九、九王?”
我叫李觉明,排行第九,因为没有封号,所以人称九王。我的母妃生下我后溘然长逝。我现下之所以能住在东宫,因为当朝太子李承祁,他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太子御下素来严厉,这侍卫完全不知道我是何时溜出来的,怕要担责,惊得牙齿都在格格轻响:“殿下,您、您不是......您怎么在这里?”
我淡淡说:“不与你们相干,我会和皇兄解释清楚。”
虽然李承祁一向不会听我的解释。
我穿过明德门,本来准备去正殿找他,中间路过一片平场,却看见一二十个羽林郎全跪在地上。顺望过去,李承熙撸起裤腿坐在石凳上,李承祁坐在对面,好像是在给他腿上上药。
我见地上还扔掷着几根毬杖,估计刚玩过击鞠,一不小心叫李承熙磕破了膝盖。
我站在那,一时有些不自在。
这段渊源说起来就比较长了。我的母妃生前位卑,皇后又多年无子,所以李承祁一生下来就被送去中宫抚养。据说皇后对他视如己出,一直到后来被封为储君,李承祁都过得顺风顺水。
皇后在万众期待的时候没能生出嫡子,可十分不巧的是,在万众都已经不抱指望之后,她偏偏又生下了李承熙。陛下从此有了嫡出,只是太子已立多年,不宜更变,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也表现出了令人敬佩的贤德。她待李承祁一如既往,李承祁也只认皇后为生母,这样的母慈子孝,叫天下人都忍不住感动涕零。
李承熙和李承祁向来亲近,他们自小长大的情分,我自然是分毫不及。
李承祁对我十分刻薄,是以他待李承熙的那些温存和耐心,我尤其瞧不过眼。我在原地站了好一会,不是很想过去,但李承祁肯定知道我来了,不去行礼,他搞不好又要说我藐视宫规。我本就怕他,只好讷讷地走过去。
李承熙小我月份,见我来,本准备起身向我行礼,李承祁却按下他肩膀:“歇着吧,还嫌伤不够重。”
我觑了一眼,李承熙腿上破得是有些厉害,但比起李承祁平日对我的手段,根本不算什么。我也没吭声,依旧讷讷,只对李承祁道:“皇兄。”
他并没有抬头,只道:“去后殿等我。”